八月庐山的夜,溪水般清凉。风从山背徐来,湿润着每一片树叶,也湿润着每一个庐山人、庐山客。吃过晚饭,按照惯例该是散步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些久居城市、被喧闹包围和枯燥烦琐工作所累的人来说,这样的夜、这样的散步,无疑是一种享受和奢侈了。到哪里去呢?今夜走向何方?昨天刚来庐山休假的方君说:“走,我们开车看庐山夜色去”。于是,叫上司机,我们四人一行踏上了“跑马”庐山夜色之路。
小车沿着河西路徐徐下行。夜色笼罩中,高大的松树、梧桐树,树丛中幢幢别墅,在路灯的反衬下,一派安详宁静。庐山宾馆、美庐别墅、庐山会议旧址渐次从窗前退过。牯岭镇不大,晚上也没有其他好瞧的去出。有人提议去含鄱口,众口称好。车出牯岭镇,路灯越来越稀,路旁的树愈发变得暗起来,远处则完全归于漆黑之中。有时,一片树丛中透出一些闪亮的光来,那无疑是别墅里明着的灯光了。路,愈走愈静。天,越来越黑。一路上,几乎没遇见车辆,也没看见一个路人。约莫一刻钟后,我们到达了含鄱口。
含鄱口在庐山风景点中,含鄱口是一个响当当的角色。含鄱口于含鄱岭侧,左望长江,右瞰鄱阳湖,其形如口,欲汲尽浩浩湖水,在这里观日出,气象万千,天下壮观。此前我曾三次慕名而来,虽看到了海浪般翻动的雾,遥看了绵亘的五老峰和高峭的汉阳峰,但终究没有看到壮观的日出,心中不免感觉缺点东西。不过,这夜上含鄱口到确实让我十足的欢欣。因为,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是一个不善从流的人,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喜欢于细微和平凡中发现美和独特的人。我感到,绝大多数的静、需要时的孤独、走人少走和没走过的路,是一种享爱。于我来说,一个安静的夜晚,胜过十个热闹的日子。一个人在平凡幽静的林中散步,胜过游览游人如织的风景名胜。我知道,在现时的环境下,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来得多的,尤其少,才显珍贵。今天不就是这样的一个日子吗?
含鄱云海车在含鄱口景区铁栏杆前停下。天,黑呼呼的。几米外,人影模糊一团。路边的树,树边的山坡,都被夜涂抹得一片漆黑。我们前行约三、四十米,来到人们平常观日、观雾、观风景的一片开阔平台。白天,这里人头攒动,热闹异常,此时除了我们几个访客外,一个人也没有,万籁俱寂。黑暗中,无数不知名的山虫啾啾地鸣着,合唱着一支绵绵的夏之小夜曲,把这夜映衬得愈发的安静。我想,人们常说的静得听得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含鄱远眺现在,我就站在这平台上,向着壑口方向眺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还是在睁大眼睛,想把它看个究竟。前几次来,我曾从这里近看万木争秀、雾漫云卷,远望长江滔滔、鄱阳浩浩。此刻,那一切的一切都笼罩在无边的黑色之中。向右看,白天那活象一块犀利的犁头、耕耘着茫茫云海的“犁头尖”,除了朦朦的山脚外,已全然不见了踪影。向左边走些,“含鄱口”石坊瘦高瘦高地立在黑幕中。那样子不知怎么地让我生出许多不可言述的想象来。我想到了山鬼。我读的书少,不知屈原笔下的山鬼到底是何样子,反正当时是想到了这的。我想看清坊门石柱上书刻的字来,无赖夜色太重太重,走得再近也无法看清,它黑洞洞的样子,让人生出些凄凄的感觉来。我记得上面是有字的,是何字,当时我是不记得的。后来我找到,那门柱左右上面应该是非常漂亮的“湖光”“山色”四字。
穿过坊门而上,有一座古亭立于含鄱岭上,曰“望鄱亭”,是庐山观日出鄱阳的绝佳处。书载,毛泽东曾经多次在望鄱亭留影。记得前次在望鄱亭上,低头看看摄影师直竖的照片框里毛主席端坐竹藤沙发凝望远山的姿势,抬头又看看五老峰恰象毛主席横天酣睡的样子,我不禁感慨良多。伟人,真的不只是生前伟大,就是死后也伟大啊!大自然好象很懂得这一点似的,连造物也很神呢!还有书载,蒋介石夫妇也曾邀美国特使马歇尔夫妇等于此地举行野餐,赏中秋之月。想到,那伟人、那枭雄、那丽人,有的作古,有的至死不得回乡、有的寄居他国,真是不尽慨叹无言中啊!
毛主席在庐山坐望山川的地方我在平台边缘的石条凳上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作起深呼吸来。我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是机械地作着呼吸和手臂运动。我想把庐山的氤氲揽进怀中,想把庐山的丹气吸纳的多些、再多些。我感觉,慢慢地我似乎失去了自己,有种飘的感觉。是不是庐山的雾太多,看得多了,浸润多了,人也会轻起来、飘起来?是不是仙居庐山的文人骚客多,山美、水美、文美,读了那些文思飞扬的华文,净化了心灵,陶冶了性情,人也会变得轻盈、空灵起来?这些是后来我探寻那飘的感觉时所想到的。我想,人,其实是自然的一部分,当他追求超越自然的东西太多时,其实是沉重的。走进自然,让我们的心与自然融为一体,我们就会明白很多道理。走进自然的境地,抛弃世俗的东西,我们也许会失去和少得到一些东西,但实质上往往会得到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对于这一点,并不是多少人能够完全做到的。就象这夜上含鄱口一样,又有多少人能来而愿来呢!
一阵凉风吹来,我们感觉有些凉意,是回去的时候了。是夜,至今己三月有余,每每回味,如啜香茗,特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