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严明曾经的从业经历非常丰富,经常被拿来作为媒体传播的噱头——大学专业是中文,毕业后做过中学老师、摇滚乐手、杂志编辑、唱片公司企宣、报社记者。年辞职后,严明的身份则只剩下一个——摄影师。尽管将摄影作为职业不过十余年时间,但谈起国内最为人所熟知的摄影师,严明始终是绕不过去的那一个。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点是,比起大多数摄影师钟情于出版画册,严明却选择持续用图文书展示自己的摄影作品和人生态度。
自年起,严明在几年时间里相继出版了《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大国志》《长皱了的小孩》等多本图文书,每本书一经出版便迅速登上各大畅销书榜单,受到众多甚至并不了解摄影的普罗大众的喜爱。严明用真诚而富有才情的文字与独具个人风格的摄影作品,让自己的艺术表达“破圈”而出,成为大众文化领域一股特殊的潮流。
近日,严明再次推出新书《昨天堂》并在北京see+画廊举办同名个展,总结他最新的影像作品和人生体悟。展览期间,澎湃新闻特约记者影像艺术写作者、资深媒体图片编辑马列与严明进行了这场对话。
雪地里的花衣男孩陇县Aboyinthesnow澎湃新闻:我一直对您的拍照状态和方式比较感兴趣,出行之前,您会先做计划吗?严明:会的,要先了解目的地的人文地理、山川河流、文化遗存等。对于历史、地理,我还是蛮喜欢的,虽然研究不多,但事后想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拍过照片,心里还是会高兴一下。
澎湃新闻:刚接触摄影时,摄影最吸引您的是什么?
严明:最开始吸引我的是相机,之后拍出一些满意的照片,就觉得这些图像是可以留存下来的。不像当时在报社做文字记者,天天就是发点娱乐八卦的小稿子,没有太多价值。所以我就辞职做了摄影。
我的性格还是比较认真的,可能跟我是小镇青年有关系。所以对于摄影,我一天都没当成业余爱好。摄影是具体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管是什么身份,按快门是一样的。以前回老家,有些老摄影师会说:严明你干得真不错,我们不能跟你比,我们是业余的。我说你千万别讲这个话,我只能讲自己拿摄影当职业。在拍照和创作这件事上,哪有什么专业和业余之分呢?每个人只要拿着相机、按下快门,就是代表自己在表达和创作。
澎湃新闻:刚才提到,摄影最开始吸引您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照片是可以留下来的。这么多年摄影经历,您对摄影的认知有变化吗?
严明:不仅有变化,我还一直比较愿意主动去思考这个事。
最早的时候拍画幅,一下就买了两个徕卡相机,那时候信奉街头摄影和决定性瞬间,拍过很多巧合、幽默的东西。那样拍了四五年后,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中画幅,试着拍了一些,给我的感觉是很安静。我当时就在想:自己竟然是一个安静的人吗?后来事实证明:我确实是。大多数时候,我更愿意和更喜欢呈现一种宁静的状态。
很早的时候,就有前辈和同行跟我讲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相机是表达工具,喜欢什么就拍什么。虽然听起来很简单——难道我要拍不喜欢的东西吗?但是仔细想想,有太多人拍东西都在被别人影响和左右。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算是做到了“喜欢什么就拍什么”。
澎湃新闻:摄影作为表达工具,您觉得它最大的特质是什么?
严明:瞬间感。我们观看一张照片,快的话一两秒,慢的话也就五秒钟。但是我们听一首歌曲,至少要三四分钟,需要一个过程把它领略完整。所以在我看来,摄影就是:我在这个画面、这个瞬间被震了一下,我就必须传达这种感觉,让观看的人看到这张照片时也被震一下,要完成这个传达。
我一直认为,如果你拍的东西别人一脸蒙圈说看不懂,大多数都是摄影师的问题——当然,很复杂的当代艺术除外。摄影也叫摄影术,就像魔术一样,归根结底是个“术”,它是有根据、有原理的。魔术师从空帽子里变出兔子,你被震撼了,为什么?因为他在几十秒种里完成了一个从无到有的“术”。摄影师其实也一样,要让人家看到一张照片时,能感受到摄影师按下快门那个瞬间的状态,要完成这个“术”。
一首歌需要三四分钟,一部电影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摄影就是那一瞬间。所以,摄影人就是一个刀客,你只能砍这一刀,而一刀下去的这个切片,一定要做到比之前和之后都要好,这样差不多就能捧给别人看了。
草三清山Grass
雪地灯箱泰山Lightboxinthesnow
石臼湖的二哈南京Husky
夔门的猴子奉节MonkeyatThreeGorges
墙上的小马新乡Ponypaintingonthewall
三只仙鹤齐齐哈尔Cranes澎湃新闻:您刚才的说法挺有意思,现在很多摄影作品不仅会让人看不懂,而且摄影师好像也不太喜欢解释自己的照片,但您似乎对这个事不排斥,所以在出版的书里写了大量的文字。严明:其实,我非常赞同摄影师不要过多解释自己的照片,所以在每本书里面,我最多讲五六个拍摄故事。我更多是写自己的生活,别人可以通过文字,更理解我拍下这张照片的状态。现在回头来看,我完全得承认自己得益于写了这些文字,增加了别人对我的了解和认同。
我同意您说的摄影师不应该过多解释自己的照片,但我觉得适度的解释,比如提供一些背景信息,对读者的观看是一件很友好的事情。当然,摄影只有画面,没法展示声音、气味、温度,信息肯定是不足的。比如我拍的“冬泳者”,如果我不写明的话,不会有人认为那是在冬天。所以,要或不要文字是一个尺度的问题,一概而论都是错的。
澎湃新闻:您这几年出的书不仅受到摄影圈的好评,还受到很多普通读者的喜爱,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出圈”,这一点在国内摄影师中还是比较少见的,您觉得原因是什么?
严明:其实,我这些年就干了一个事,姑且可以叫做“个人摄影”。就是把所谓的风格全部统一到我一个人身上,所以那些作品有没有所谓的主题也不那么重要了。我拍一个女孩子在穿内衣、拍一只鸡在角落里打盹,都可以放到一本画册里。
我认为,创作这件事还是要从个人出发、从自己出发,让创作者本人回到作品里。《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这本书做首发活动的时候,贾樟柯导演是嘉宾,他当时讲了一句话:“严明非常清楚地知道,如何拿‘与我有关’的事情做艺术。”其实他的电影创作也是这么干的,这是一种艺术家与作品之间很好的连接方式。
不过,尽管我刚才说应该“喜欢什么就拍什么”,但也要求新求变,有自己的特点,而且恐怕要做到全国独一份才行。在这次的新书《昨天堂》里,我觉得自己做到了——并不是在无限扩展《大国志》的那种感觉。我现在对更深邃的光影使用和情绪感受的表达越来越感兴趣,更在意怎样把它处理好。
云墙重庆Atemplewall
风化的佛安岳Weatheredstatueofthebuddha
月光牧人内蒙Herdsmanstatueinmoonlight
雪地舞者嘉峪关Dancerinthesnow
无头将军浚县Headlessgeneral
登愿师父衡山Dengyuanmaster澎湃新闻:您现在会敏感地察觉到,最近两年拍的照片会在图示上跟过去的照片有重复的感觉吗?严明:会,而且我对此很恐慌。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出现一个灵感,告诉我该往哪里去。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就是往深处去,而不是把路程拉得无限远,标榜自己到过多少地方。
所以,在这次的新书里,有一些很新的照片,能看到这样的变化,比如在玉门拍的发光球体、在黄山拍的黑咕隆咚的云海日出。这些照片更有时间维度、情绪维度。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张照片,也可以当成固定机位的一分钟短视频。而且,在这些照片里依然有故事——像拍发光球体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个废弃的舞厅,画面里的那个球就是舞厅天花板上挂的星光灯。所以,那个闪光也是对某种集体文化生活的回望。
我觉得,这些照片在视觉上被深挖,使得情绪浓度更高,而不只是某种瞬间状态的重复抓取。我期待相遇,但又害怕某种重逢,所以,永远要到新的地方去。
发光的球玉门Glowingsphere
搬迁后的棉纺厂内江AbandonedFactory
双鹤人淮阳Cranecosplayers
拈花大叔清远Manholdingflowers
小河北京SingerXiaohe
下班的米妮重庆Minnieoffwork(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